我叫吴楠，是龙凤胎的姐姐，我还有一个弟弟叫吴凯，但是很可惜，就差了两秒钟的出生，我们姐弟俩的命运天差地别。

　　

别人家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就能凑出一个“好”字，而我妈生了我们这对龙凤胎，却没想到凑成了一个“惨”字。

　　

　　

我妈曾经是纺织厂一枝花，年轻的时候追她的人可以绕着石库门老房子三大圈。

　　

美貌，从来都是女人引以为傲的资本。

　　

我妈也是普通女人，翻不出这个俗套。

　　

她就像是坐拥后宫佳丽三千的皇帝，在众多的追求者中一眼相中了纺织厂厂长的儿子。

　　

纺织厂厂长的儿子，那条件是没的说。

　　

再加上厂长儿子的长相出众，虽称不上万里挑一，但也算是一个风流小开。

　　

和小开在一起小半年后，我妈例假断了两个月，然后她就背着外婆去做了检查，检查结果自然是她怀孕了。

　　

她兴冲冲地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小开，那位从生物基因学角度上来说是我父亲的男人。

　　

小开愣住了，可能也没想到命中率会这么高。

　　

母亲没有等来臆想中的结婚，等来的却是另一个女人响亮的一巴掌。

　　

正妻找上门了。

　　

我妈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小开已经结婚两年多了，生了一个女儿。

　　

我妈当了第三者还怀孕的消息不胫而走，是正妻传的。

　　

她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要逼走我妈。

　　

外婆气得中风住院，大姨一边哭着照顾外婆，一边咬着牙骂我妈伤风败俗。

　　

那个时候，我妈也才23岁，脑袋嗡嗡的，哭成了泪人。

　　

外婆意识稍微清醒了，开口第一句含糊的话就是问我妈，什么时候把孩子打掉。

　　

发生那种事情，舆论的风向第一时间总归是说女方的不对。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我妈在纺织厂和家里都待不下去了。

　　

她在外面找了个小旅店，准备住上两天避避风头。

　　

她在旅店住的第二天，厂长和他儿媳妇就找上门。

　　

上门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把孩子生下来，他们家一次性给八千。

　　

另外，他还会想办法把我妈弄到酱油厂去，做一个清闲收入不错的工作。

　　

要知道，大哥大的那个年代，万元户有多值钱。

　　

我妈当时一个月工资还没到四十块，八千这个数字，对于当时的她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我妈看了厂长媳妇一眼，厂长在说话的时候，她在一旁听着，表情就像是吞了苍蝇。

　　

后来厂长媳妇实在待不住，先走了。

　　

厂长也跟着要走，不过临走的时候告诉我妈，他们一定会对孩子很好的。

　　

一开始我妈还不是很相信，还是和她关系非常要好的刘姐下班后偷偷跑过去看她，她才知道，原来那个小开因为跟我妈那件事和老婆闹得不开心，出去喝醉了酒，跟人干了一架。

　　

悲催的他干架没有干赢，反而被对方醉鬼暴揍，小老二被揍坏了。

　　

他们家本来还想托关系再生一个儿子出来，这下子是没了指望了。

　　

所以他们才会找上我妈，想赌一把，看看我妈肚子里的是不是儿子。

　　

刘姐劝我妈，趁着还年轻，没必要为了欺骗她的男人，把自己的后半辈子给断送了。

　　

一个孩子，换八千元补偿，外带一份酱油厂的工作，多少人挤破头想进去都进不去！

　　

我妈还有些犹豫，刘姐继续劝，让她想想我外婆，老人家中风躺床上，想要康复少不得要多吃点滋补的东西。

　　

那些可都是要钱买的。

　　

最后那句话说到我妈要害了，整件事她心里最愧疚的就是外婆。

　　

所以，当厂长再次找上门的时候，我妈答应了。

　　

厂长也是爽快的，专门找了个亲戚家没住过的房子，另外找了一个大婶帮忙照顾我妈。

　　

他先给了我妈一千块，说剩下的七千块，等孩子生了，一次性给足。

　　

我妈住在那里，吃穿用度都是厂长负责，倒也是能让她安心养胎。

　　

中间那个小开来过几回，他觉得我妈同意生孩子，是出于对他的爱。

　　

他很感动，说将来一定把最好的都留给他和我妈生的儿子。

　　

我妈笑笑，也没多说什么。

　　

夏娃初尝禁果，就是被一条蛇所骗，而那个小开属蛇，在我妈眼里，他就是一条最毒的毒蛇。

　　

她只盼着十个月之后，生下孩子，她拿着钱走人，从此离那条毒蛇远远的。

　　

母爱和父爱最大的不同在于，母爱是在怀胎十月的过程中和孩子产生紧密关系的，而父爱是等见到孩子之后，有一个适应的过程，才慢慢和孩子建立起来的。

　　

孩子每一次胎动，在肚子里伸伸小胳膊小腿什么的，都会让我妈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在怀孕到八个月的时候，她后悔了。

　　

厂长老婆也来看过我妈几次，看到我妈圆滚滚的肚子有些尖，八个月就像人家快要临盆的样子，就兴高采烈地说我妈是要给他们家生一个大胖小子。

　　

他们家一高兴，就将剩下的七千块又给了我妈三千。

　　

我妈拿着四千块，开始给自己想退路。

　　

她挺着大肚子去看了外婆，偷偷留了五百给外婆。

　　

然后她自己拿着五百买了去外省的票，剩下的三千块原封不动锁在抽屉里。

　　

她留了信，说那一千就当是他们家欺骗她的补偿，剩下的钱她也不要了，孩子她也不想给了。

　　

天还没亮我妈就出门了，吃力地上了老乡的车，去了外省。

　　

独自离乡背井的女人去外省本来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更不要说还挺着八个多月的肚子。

　　

但也许是为母则刚吧，我妈就靠着那五百块钱，努力撑到了把我们生下来的那一天。

　　

护士告诉她是龙凤胎的时候，我妈哇哇大哭。

　　

不是喜极而泣，而是有一瞬间的无助。

　　

她只做好了抚养一个孩子的准备，可没做好抚养两个的准备。

　　

她不是没想过回去，但和大姨的书信来往中，大姨告诉她，那家人还在四处打听她的消息。

　　

短时间内想回去，那是不肯能的了。

　　

她一个人不吃还能撑一段时间，但两个小的不吃，那是撑不过去的。

　　

等她能下地了，她立马就找了几份零工。

　　

对于工资没有太高的要求，老板能包食宿就行。

　　

我和弟弟就靠着母乳和一点点米糊，勉强填饱肚子。

　　

后来我妈找到了一份印刷厂的工作，反正是在车间里干活，她就前面背一个我，后面背我弟，一边干活一边哄我们。

　　

印刷厂的几个热心肠大妈看到我们姐弟俩被震耳欲聋的机器声吓得穷哭，就主动帮忙带带我们。

　　

一来二去的，那几位大妈对于我妈的遭遇表示非常同情，有什么轻松点的活，第一时间都是想到我妈。

　　

但很快我妈就面临一个棘手的问题，孩子没有父亲，上不了户口。

　　

黑户的小孩不能上学，将来只能在大马路上捡垃圾了。

　　

热心大妈知道后，便撮合我妈和她远房外甥凑一对。

　　

那个远房外甥，后来成了我爸。

　　

我爸以前在农村的时候娶过一个老婆，但是结婚一年后，老婆嫌他没本事，跟别的男人跑了。

　　

后来到省城打工，什么脏活累活他都干。本来找了一个不错的姑娘，都要准备结婚了，结果他在干活的时候被三米高的铁架子砸中。

　　

人没什么大事，但是腿废了一条。

　　

走路一瘸一拐落下残疾，姑娘她妈说什么也不肯把女儿嫁给残废，婚事就这么黄了，而我爸的人也就跟着颓废了。

　　

他拗不过远房婶子，被强行拉出来同我妈见了一面。

　　

看到我妈那么漂亮，他当场就要走，说自己一个残废配不上。

　　

我妈急了，说她也是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太累了，想着能找一个人搭把手合伙过日子。

　　

两个人彼此坦白自己内心的想法，本来那位大妈都以为婚事要告吹，毕竟我妈目的明确，而我爸也拒绝的很明确。

　　

就在那个时候，我和我弟都哭了，哭得撕心裂肺。

　　

我爸说，我们俩的哭声，就像是两把小锤子，直接敲在了他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就像当初知道自己残废时的那种绝望的哭声。

　　

然后我爸一手抱一个，同意了和我妈搭伙过日子。

　　

结婚前把什么都说透了，结婚后两人反而没有什么嫌隙。

　　

我和我弟顺利报上了户口，我爸就开残疾人车接送我们上下学。

　　

从小学接送到初中，风雨无阻。

　　

而我们一家四口的小日子，过得也是和和美美。

　　

元宵节那天，我和弟弟抬着吃饭的桌子摆到院子里，准备跟我妈学习搓汤圆。

　　

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我以为是我爸提前回来了。

　　

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两个陌生的男人。

　　

我问他们找谁，两个男人也没回话。

　　

我弟抱着揉面粉的盆跑过来叫我，两个男人一看到我弟，眼眶刷的一下就红了。

　　

年纪大的那个伸手就要抱我弟，嘴里还嚷着，我的大孙子。

　　

我忙把弟弟拉到身后，瞪着莫名其妙的两个男人，让他们赶紧走。

　　

我妈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看到那两个男人，抄起一旁的扫帚像只母老虎似的挡在我们俩跟前。

　　

年纪稍微小一点的男人见状，就要跟我妈动粗，被年长的那个拉了回去。

　　

这个时候我爸回来了，看到门口站着两个陌生男人，一瘸一拐跑过来将他们推到一边。

　　

这个时候，我就听到年轻一点的男人问我爸，便宜爹当得可还开心？

　　

我爸二话不说，夺了我妈手中的扫帚将两个男人打跑了。

　　

隔着老远，我还听到那两人说，还会再来的。

　　

直到这个时候，我和弟弟才知道，我爸不是我亲爸，今天找上门的那两个人，一个是我亲爸，一个是我亲爷爷。

　　

晚上吃的汤圆全都是实心面粉团，甜的、咸的，一概都没有。

　　

第二天上学，中午的时候，我们在校门口附近又看到了那两个男人，一不小心还和他们对上眼。

　　

年轻的那个直接冲进学校。

　　

我以为他要抓我们两个，但他从我身边冲过，没有任何停留的，就冲向了我弟。

　　

我让弟弟快跑，转身抱住男人的腰。

　　

弟弟说了一句，我去找人，就跑出了学校。

　　

男人抬脚一踹，将我踹翻在地，已经跑到外面的弟弟看到我受欺负，又扭头跑回来。

　　

然后，我看到一辆呼啸而过的面包车，没刹住，直接将弟弟撞飞了出去。

　　

那个总是跟着我屁股后头，一边不服气只比我小两秒钟，一边叫我姐姐的弟弟，就这样倒在了我的面前。

　　

男人气得抽了我一耳光，冲到马路边将我弟弟抱起。

　　

我跌跌撞撞跟着跑过去，远远的，好像还听到我妈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还有我爸一瘸一拐的身影。

　　

后来，我妈辞掉了印刷厂的工作，我爸带着她和我离开了那个伤心地。

　　

听说那家人家因为香火断了，两个老的一病不起，白事办了两场。小开的老婆因为这个事情和小开闹离婚，分走了一半的财产。小开一蹶不振，嗜酒如命，最后好像酒精中毒，喝死了。

　　

而我们一家三口，努力连着我弟弟的那份一起活。

　　

在我结婚的时候，主桌上故意空了一个位置，上面摆着一张席卡，写有吴凯的名字。

　　

我们一家最幸福的时候，也要整整齐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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