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尹阿珂

　　

来源|十点读书会

　　

左边ID右边|sdclass

　　

深秋11月的夜，很冷。

　　

上海海事大学的研究生宿舍里，杨元元把两条毛巾系成一个环，挂在卫生间的水龙头上，另一头垂在洗手台外面。

　　

她半蹲着，把脖子套进垂下的毛巾套里。

　　

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图片来源：网络

　　

如此扭曲，又如此决绝。

　　

只要她有一丝后悔，往后仰一下就能得救。

　　

可是她没有。

　　

绝望将她完全吞噬，似乎只有一死才能解脱。

　　

悲剧发生后，在社会上掀起了巨大的争论：

　　

“寻找杨元元自缢的原因！”

　　

上海大学社会学教授顾俊说：这些“穷孩子”很不容易。

　　

知名教育咨询专家徐小平说：是盲目考研杀死了杨元元。

　　

杨元元的家人则把矛头指向了学校，觉得是学校太冷漠，逼死了孩子。

　　

后来，杨元元的母亲接受了媒体的采访，大家才恍然大悟。

　　

杨元元短暂的三十年里，母亲就像一只水蛭，紧紧的吸在女儿身上。

　　

直到女儿的生命力完全枯竭。

　　

　　

图片来源：《社会能见度》

　　

　　

杨元元，短暂的“工具人”的一生

　　

杨元元生前最后一个请求，是写给学校的。

　　

她在申请里说：

　　

“在我六岁的时候，父亲因疾去世，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抚养我们姐弟二人。”

　　

“在母亲的坚持下，九八年我考取武汉大学经济学。”

　　

“不久，母亲工厂面临搬迁，职工需要支付三万五千元买下房子。

　　

当时我的学费尚未筹够，弟弟也是贷款读的大学，根本拿不出钱，只好放弃。”

　　

“不得已，母亲就来到武大和我住在一起。”

　　

......

　　

　　

图片来源：《大家看法》

　　

武汉大学让母亲和她在宿舍住了两年，希望上海海事大学的研究生宿舍，也能允许母亲入住。

　　

但是学校坚持，这样不符合规范。

　　

学校帮她们在校外联系了一间450元租金的房子，还可以让她做学校网站的助理编辑，每月补贴320元。

　　

但是杨母想“能省一点是一点”，不愿意搬出去。

　　

母女几次和宿管发生争执后，学校发出最后通牒：

　　

“11月21日早上8点前，搬离学生宿舍。”

　　

　　

图片来源：《大家看法》

　　

21号那天是周六，房东要周一才能过来给钥匙。

　　

母女俩不愿意再和学校沟通，晚上去了一家电影院撑过一夜。

　　

22日，杨母让杨元元回寝室，说自己会继续去找个电影院的。

　　

那晚，杨母还是没舍得那50块钱，而是在学校的大礼堂前，吹了一夜的风。

　　

23号，母女俩终于拿到了钥匙。

　　

打开门一看，一间只有一张桌子的毛坯房，连床都没有，煤气也没有开通。

　　

杨元元当时就哭了，说对不起母亲。

　　

晚上，她们把被褥铺在地上，又凑合了一晚。

　　

那几天，杨元元一直和母亲感慨：

　　

“都说知识能改变命运，为什么我学了这么多的知识，至今仍没能有所改变？”

　　

穷苦，寒冷，窘迫，无助，绝望......

　　

她这一生好似都是这样过来的，一直努力却一直无法改变。

　　

杨元元觉得是自己没用，反复和母亲道歉，没有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图片来源：《大家看法》

　　

25号晚上，杨元元独自回到了自己的寝室。

　　

在浴室的水龙头上，上吊自杀了。

　　

　　

图片来源：网络

　　

她是名校毕业，考上了梦寐以求的研究生，来到了期待已久的大城市。

　　

哪一个，不是光明的前程。

　　

但吊诡的是，不管她再怎么努力，都无法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她没有意识到，她连自己的生活都过不好，怎么可能让母亲享福。

　　

她不仅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还成了母亲和弟弟改变命运的工具。

　　

　　

图片来源：《心里访谈》

　　

起初，她不想让母亲来上海的。

　　

因为上海对她来说，是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连自己都顾不上更何况母亲。

　　

弟弟在北京读博士，比研究生宿舍更自由，也更有实力。

　　

工厂宿舍虽然拆迁了，但是杨元元母亲在老家还有一套房子，还有退休金。

　　

哪一个选择都比去上海好。

　　

但是，母亲不愿意一个人生活，也不愿意去北京，一定要跟着女儿生活。

　　

而且，母亲曾于上世纪70年代赴上海进修过5年船舶技工，常说自己有“上海情结”，还会说一点上海话。

　　

无奈，杨元元答应了。

　　

她从来都没有拒绝过母亲的要求。

　　

　　

图片来源：《心里访谈》

　　

大学的时候，母亲就跟着她同吃同住同行。

　　

毕业后，她打工赚到的钱都给母亲，供弟弟上学。

　　

因为弟弟身体不好，不能做兼职。

　　

　　

图片来源：搜狐新闻

　　

弟弟考上北大研究生的时候，杨元元给了弟弟四千元。

　　

而当时，杨元元因为还不上武大3960元的学费，毕业证和学位证被扣了5年。

　　

这五年，是通过做家教、卖保险、摆摊卖袜子才换回了毕业证。

　　

　　

图片来源：凤凰卫视《女研究生自缢身亡杨元元三十年的人生历程》

　　

杨元元活得不像个人，而像个工具。

　　

她的一生，被母亲牢牢控制，拼命榨干。

　　

就算去世后，杨元元也没有逃过工具人的命运。

　　

弟弟和母亲向学校索要35万赔偿，要买一个新房子。

　　

最后，获得了16万元的慰问金。

　　

　　

图片来源：网易专题《贫困研究生杨元元之死》

　　

杨元元的遗体，在医院的太平间停留19天。

　　

谈判结束后，才得到了火化安葬。

　　

她用短暂的一生，给母亲和弟弟铺好了前程。

　　

　　

杨元元和母亲，活成了一个人

　　

杨元元不是没想自己，但她逃不过母亲的捆绑。

　　

她从小喜欢左边法律右边，想要报考大连海事大学的法学院。

　　

大连距离老家宜昌有2000多公里。

　　

去了，就自由了。

　　

但是杨母考虑到路费，又担心女儿跑得太远，坚持让女儿报考离老家宜昌更近的武汉大学。

　　

杨元元求过妈妈，但是拗不过妈妈的坚持。

　　

　　

图片来源：《大家看法》

　　

后来，杨元元去了武汉上大学，没有问母亲要过一分钱。

　　

她在学校打两份工，还在外面做家教。

　　

放假的时候，杨元元也不回家。

　　

母亲让她回家，她也不回。

　　

大三的时候，弟弟也考上了武汉大学。

　　

就在这一年，母亲工作的工厂倒闭拆迁，一家三口生活的工厂宿舍也要被强行拆除。

　　

杨母决定办理内退，去武汉和儿女会合。

　　

　　

图片来源：《社会能见度》

　　

那时候，杨元元宿舍里住了6个人，杨母直接住进了女生宿舍，和女儿挤在一张1.2米宽的小床上。

　　

杨母没有觉得这样会连累女儿。

　　

她只是觉得，这样既能跟着女儿，还能省下住宿费。

　　

但是，杨元元要面对的，除了没有隐私外，还有同学和室友的非议。

　　

没有人能接受自己大学寝室里，还住着室友的母亲。

　　

更不要说，已经很拥挤的6人间寝室，住了7个人。

　　

　　

图片来源：《大家看法》

　　

将近一个月后，武汉大学终于出面，为杨元元和母亲提供了一件闲置的宿舍。

　　

母女俩终于有了自己的空间，还能自己做饭。

　　

杨元元去上课，去图书馆。

　　

母亲就在宿舍楼里卖茶叶蛋、卤香干、圆珠笔。

　　

下课了，杨母就在食堂等着女儿，一起吃饭、散步。

　　

杨元元的大学同学说，杨元元大多数时间都和妈妈在一起，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杨母觉得，是女儿不想。

　　

　　

图片来源：《大家看法》

　　

母亲在杨元元的生活里无孔不入，两个成年人活成了连体婴儿。

　　

两个人共用一个手机，同一个银行账户，睡同一张床。

　　

杨元元没有私人空间，也没有自己的时间，更没有了正常大学生的社交生活。

　　

母亲成了她人生的另一半，甚至取代了她的自我意识。

　　

因为这个连体婴儿只有一个大脑。

　　

而这个大脑，是母亲的。

　　

　　

被愧疚吞噬的她，无力反抗

　　

杨元元曾经是想过反抗过的，但是她不敢。

　　

她在日记里写道：

　　

“一想到母亲终日的辛苦，在买菜买东西中，与别人计较一毛两毛时，我的心便在滴血”。

　　

对母亲的愧疚让杨元元痛不欲生。

　　

所以对于母亲的要求，她百依百顺。

　　

母亲希望她能好好学习，她的考试从来没有掉下班级前三；

　　

母亲希望她能在离家近的地方上学，她就改掉了自己的志愿；

　　

母亲希望能她一起住，她直接让她住进了寝室，和学校申请宿舍；

　　

母亲希望她去大城市工作，她两次考上小城市的公务员，都没有去；

　　

母亲希望她能当老板赚大钱，她的专业改成了经济学。

　　

　　

图片来源：《大家看法》

　　

因为儿子在北京，杨母给女儿定下去上海的目标。

　　

女儿荒废了7年时间，终于考上了上海海事大学的研究生，学了自己想学的法学。

　　

　　

图片来源：《社会能见度》

　　

可是，考上研究生两个月，她就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是因为，学校容不下母亲。

　　

更是因为，她没办法实现母亲的要求。

　　

母亲受苦，她比母亲还要痛苦。

　　

所以在母亲还有希望的时候，她已经陷入绝望了。

　　

杨元元不知道，愧疚感是有毒的，是感情勒索。

　　

PUA操控一个人的核心，就是打击对方的价值感，让对方感觉愧疚，以对自己百依百顺。

　　

痛苦不会让一个人变得更好，愧疚不会成为成长的动力。

　　

只会毁了一个人。

　　

　　

图片来源：《新京报》

　　

弟弟没有杨元元那么重的愧疚感，所以可以轻松上路。

　　

因为母亲对儿子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姐姐也是如此。

　　

就算是这次和海事大学关于宿舍的争执，姐姐只是稍微提了一下，母亲也没有多说。

　　

在发给弟弟的短信里，母亲还说：

　　

“租到了房子，挺大的，还可以看海。”

　　

　　

图片来源：《凤凰网》

　　

同样是寒门贵子，弟弟可以轻松在校园里兼修双学位，一直读到博士。

　　

而杨元元也考上了北京大学的研究生，却因为3万元的学费放弃了。

　　

为了等公费研究生的机会，杨元元等了7年。

　　

人不怕穷，但是怕心穷。

　　

愧疚和心穷绑架了杨元元的人生。

　　

除了孝顺母亲，她的一生全都是迷茫。

　　

豆瓣评分9.2分的电视剧《天道》中有一句话：

　　

养儿防老，那父母就是你天然的债权人，而且这种感情比山高比海深，你永远想的就是还债报恩。

　　

所以这种文化就让每个人都直不起腰来，而老人越是觉得养儿防老，就越容易觉得吃亏，心里就越苦。

　　

把养育之恩当作亏欠，血脉亲情成了交易。

　　

父母借恩情来施压，以此来控制子女听话；

　　

让孩子不得不牺牲自己，无限度妥协来回报。

　　

他们活的不像个人，像父母的木偶。

　　

控制木偶的线，就是“孩子对父母的亏欠”。

　　

　　

图片来源：《欢乐颂》

　　

　　

在杨元元自杀的前一年，贵州的刘秀祥背着有精神疾病的母亲，赶到山东临沂大学报道。

　　

他口袋里只有几十块钱，学费都是靠学校和社会好心人的帮助。

　　

但是他却说，自己从来没有迷茫过。

　　

　　

图片来源：《面对面》

　　

他没有想过赚大钱。

　　

他只希望能够把母亲病治好，让母亲不用漂泊，有一个温暖的家。

　　

他没有想过自己亏欠母亲。

　　

他只是觉得有母亲在的地方就是牵挂，就是家；

　　

毕业后，刘秀祥拒绝了北京公司年薪55万的机会，回到了贵州有名的贫困县当老师。

　　

他觉得，读书的动力应该是梦想，而不是为了钱。

　　

　　

图片来源：《面对面》

　　

如果当年，杨元元能遇到刘秀祥就好了。

　　

也许杨元元能在这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身上找到希望。

　　

这个希望不是钱，不是报答母亲。

　　

只是她自己，和她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图片来源：《面对面》

　　

黎巴嫩作家纪伯伦的诗《论孩子》中，早就说过：

　　

你们的孩子，都不是你们的孩子，

　　

乃是生命为自己所渴望的儿女。

　　

他们是借你们而来，却不是从你们而来，

　　

他们虽和你们同在，却不属于你们。

　　

你们可以给他们爱，却不可以给他们思想。

　　

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思想。

　　

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生命体，孩子也是。

　　

他们出生，是为了亲眼看看世界；

　　

他们成长，是为了独立闯荡人生；

　　

他们独立，是为了遇见更好的自己。

　　

他们过的更好，才有机会报答父母。

　　

总有一天，我们该看着孩子的背影，送别。

　　

一起路过人间，各自奔赴未来。

　　

点个【在看】，过好自己的人生已经够辛苦了，就别插手别人的人生了，哪怕是孩子的。

　　

作者|尹阿珂，真善美的斗士。本文首发于十点读书会（左边ID右边：sdclass），新女性成长文化平台，和300万小伙伴一起陪伴学习，向上成长，转载请联系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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